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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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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這樣想著,他還是下意識看向停放始皇屍身的金色靈柩——在那方玉石離開棺槨後,身穿帝皇冠冕的男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敗,不過片刻已經血肉盡消,化為一具支離白骨。

他深深嘆了口氣:縱使生時再如何威勢顯赫,死後有再多珍寶陪葬,最後留下的,不過是一抔黃土、一具白骨,即便名震史冊的千古一帝也不例外……

世事滄桑的感慨在心頭一閃即過,下一刻他已經收斂心神,全力提防眼前這個神秘詭異的敵人。

靛青長衫的少年徐徐自空中飄落,對著虛空中凝結成形的黑影單膝跪下,匍匐叩首:“東皇閣下……”

殷文微微一震,霍地意識到那個凝結而成的虛影是誰。

能讓陰陽家右護法俯首叩拜,而在陰陽家中被稱為“東皇”的人,普天之下只有一人——

兩千多年前死在縱橫雙劍手下的陰陽家教主,東皇太一!

“陰陽家本源於道家,於春秋時期劍走偏鋒,自成一派,追求天人極限。創派者為鄒衍,自他之後創出很多威力巨大的招術,時代也有俊傑輩出,直到最後一位教主東皇太一身死後,才隱匿與南疆,世間再不聞其聲名。”

“作為陰陽家最後一任教主,東皇太一是一個謎一般的人物。相傳他總在人前戴著黑色面具,一身黑袍遮身,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,也沒人見過他真正的實力。唯一可以確定的,是他的實力必定淩駕於星月二使之上,是陰陽家的頂級高手。”

“雖然他已經身死兩千餘年,但陰陽家的人一直將其奉為真神,並且有傳言說雖然東皇太一身故,但靈魂並未消亡,仍然封存於陰陽家之中,等待時機重生於世。”

“雖然只是傳言,但陰陽家行事詭異,神秘莫測,你此行還是要多加小心。”

這是他臨行前,飛廉少將親口叮囑的話。

如今看來,靈魂重生一說,似乎不止是傳聞。

那個黑色的人影仍在虛空中沈浮、凝結,不過片刻,那個虛影的身形已清晰了許多,影影綽綽,似有實質。

殷文目光一凝,心知那縷魂魄尚未完全凝聚,魂體不穩,正是最薄弱的時刻。不及細想,他手腕輕振,一直微微彌漫的光劍白芒驟然暴漲,如一道閃電劃破一室陰霾,劈斬向那個漂浮在虛空中的黑影。

他的意圖被星魂一眼看穿,倏然一躍而起,雙手同時捏訣,青藍色的虛光利刃破空而出,與劍芒碰撞在一起,激蕩出無比絢爛的光華,在墓室中不斷扭曲變幻,仿佛電腦程序中構造的四維模型,有如一朵在浮世中綻開的絢爛之花,每一片花瓣都舒展開無與倫比的美麗。

在那團綻開的花朵徐徐湮落後,兩個人影一觸即分,各自向後躍出三丈,半空中一個翻越後落在地上,腳步都有些踉蹌,看來剛才那一擊已出盡全力。

虛空中沈浮的和氏璧仍然煥放出寧靜而溫柔的七彩光芒,與白玉鏡臺中浮凸出的虛白柔光相投映,映襯的那個凝結而成的黑影越發身形凝重。只是,不知是不是錯覺,和氏璧煥發出的白光黯淡了許多,似是玉石中的符印力量正在慢慢釋放而出。

一個星魂就已經夠棘手難纏,再這樣下去,能不能完成任務姑且不論,只怕帶來的將士無一人能活著離開這座地下皇陵!

一念及此,他立時下了決斷,頭也不回地叫道:“如松!”

星魂聽他出聲召喚部下,就已經猜到他的用意,剛要出手,殷文已經搶先一步,反手劈出一掌震在虛空中阻擋住他的去路,左手已抓住肖煜玲,向寢墓外用力拋出。

肖煜玲只覺得身子一輕,緊接著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飛到半空中,眼看就要撞上大地,嚇得連聲驚叫。

只是出乎意料的,堪堪落地時,她並沒有感覺到預料中骨頭斷裂一般的劇痛——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橫刺裏深出,穩穩接住她。

她擡頭一看,那人面上亦塗了軍用迷彩,雖然分辨不清五官眉目,仍能依稀看出是個輪廓剛毅的年輕男人。

殷文執劍擋在停放靈柩的墓室口,頭也不回道:“如松,你帶著她和其他人先離開!”

軍人眉鋒一利,斷然道:“不行,任務還沒完成,我不能這樣撤退。”

“你留在這裏也幫不上忙,只會成為拖累。”

心知情勢危急,殷文語氣冰冷,說話也毫不客氣。

他帶下來的這一批部下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,如果是在戰場上面對配備有高尖端武器的雇傭軍人,他自認絕不會落入下風。

然而這裏不是常規戰場,他們的敵人也不是普通人類——面對術法、咒術,以及沒有實質的魂魄之軀,這些雇傭軍人的一切技能全都無法派上用場,再滯留在這裏扭曲的時空中只會成為敵人的靶子。

“別忘了,我們的任務不止拿到和氏璧——把血珊瑚帶回淩氏,這才是你現在的任務。”

他語音決斷,恍若金石交擊,擲地有聲。

李如松哼了一聲,唇角微含冷笑,卻沒有反駁——雖然對這位頂頭上司帶有強烈的私人情緒,但卻不得不承認,他此刻所做的決定的確是最為正確的。

猶豫了一秒鐘,他剛要舉臂下達“撤退”的命令,一聲綿延深幽的嘆息從停放靈柩的寢墓內傳出,仿佛隔了很遠,又似近在耳畔——

“成禮兮會鼓,傳芭兮代舞,姱女倡兮容與,春蘭兮秋菊,長無絕兮終古……”

最後一個字音緩緩落下,那個漂浮在虛空中的黑影震動一下,緩緩睜開眼睛。

一直淡然自若的陰陽家右護法眼底閃爍著狂喜的光,對著那個虛影單膝跪地,叩首行禮:“東皇閣下,屬下特來迎接您重返塵世。”

那雙眼睛睜開的瞬間,有極為璀璨的金光從中射出,一瞬間,玉鏡和和氏璧中煥發出的七彩光華黯淡下去,所有人都閉目側頭,無法與那樣強烈的光直接對視。

殷文深吸一口氣,趁著這個空當疾掠到墻角,右手兩指交並如戟,夾扣住金箭尾羽往外一提,看來不甚用力,只聽啵的一聲輕響,緊接著泰淵慘叫一聲,竟然是那支丈餘長的金箭被生生拔出。

這幾下發生在兔起狐躍之間,圍守在旁的雇傭軍人根本無暇應對,反應過來時只看見泰淵滿身鮮血,氣息奄奄,頓時驚怒交迸,就要拔出武器。

泰淵肩胛骨裂,失血過多,身上氣力盡洩,全憑殷文支撐才能勉強站立。眼看部下就要發難,忙擡手止住,發出微弱的聲音:“都住手……”

殷文不欲過多糾纏,手臂用力,把泰淵推向他們:“這裏情勢危急,你們最好還是盡快離開。”

剩餘的幾名雇傭軍人面面相覷,雖然明知道這個男人已經是敵方的首領,但還是不由自主想要聽從他的命令。

如今陰陽家行動莫名,敵友難分,而以己方現在的狀況,要對抗淩氏的精銳分隊實在太過勉強。

一念至此,泰淵暗暗咬牙,已經下了決斷:“所有人聽令:即刻撤離此地,不得延誤。”

“是,主管!”

剩餘的雇傭軍人經歷了幾番生死,對皇陵中的詭異機關和術法符咒也頗有餘悸,實在不願在這裏和淩氏多作糾纏,立刻架著泰淵向陵寢口迅速撤離。

然而剛一邁出寢墓,就被持槍待命的李如松攔下。

兩邊相互對峙,眼看形勢一觸即發,殷文冷定的下令聲也在此刻響起:“讓他們走。”

李如松一楞,怒上眉梢:“你別忘了,他們現在不是你的部下,是敵人!你難道要我們放過敵人?”

殷文沒心思跟他爭執,沈聲喝道:“要算賬出了皇陵再說,現在都什麽時候了,再不走就一起陪著嬴政殉葬!”

他這句話一說出,兩邊都沈默下來,只是這麽多年來的仇恨糾葛實在很難放下,都僵持著不肯讓步。

不過稍一延誤,陵寢內的形勢再度發生變化——

在虛空中凝結成形的黑影越來越清晰,已隱隱可見面上帶著的玄鐵鑲金面具,以及身上披掛的繡金黑袍。他微微擡起手,周身氣流陡然出現異動,仿佛有一個無形無色的漩渦在虛空中沈浮,陵寢內所有光線一瞬間被倒吸而去,在他掌心中旋轉凝聚。

黑暗與光芒首尾相接,宛如兩股巨大的疾風互相追逐,旋轉速度越來越快,在他身前形成一個巨大的陰陽圖騰,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散彌漫,倏忽間已經將站在陵寢外僵持對峙的兩撥人包籠其中。

在陰魚的黑暗籠罩而來的瞬間,周身溫度急遽下降,仿佛連空間都被氣場拉扯著發生劇烈異變,所有的“形”和“質”都被抽離而去。

那是……由於受強大力量影響扭曲而造成的空間裂變!

意識到這一點時,殷文立刻想做出應對,然而無論怎樣努力,身體也無法隨心所欲,好像連意識都被抽離出肉體,眼前所見、神魂所覺都是模糊渙散。

他用盡全力掙紮,不肯就此認輸——意念凝聚,周身籠罩彌漫的黑暗居然輕微一顫,呈現出隙裂動搖的跡象。

黑暗深處的虛影微微“咦”了一聲,似是對他如此強大的精神力感到驚訝。

幻音寶盒仍在轉動,樂音輕渺綿密,無隙不入,緩緩震蕩著耳鼓,與心神相契合——隨著旋律節拍逐漸緩慢,心律脈搏都變得微緩凝滯,幾乎完全停頓。骨髓深處泛起一股砧骨寒意,仿佛連血液都凍結僵固。

心知再這樣僵持下去,勢必連身心都沈入黑暗,殷文狠下心來,忽然咬破舌尖,強烈的刺痛令他神智一清,意識陡然一沈,好像重新跌回肉體。

在奪回身體控制權的剎那,周遭形勢又是一變——

就在他神智清醒的瞬間,一道冷亮明洌的清光自沈沈無盡的黑暗深處騰起,去勢迅疾如電,驟然刺破視野。

“叮”的一聲輕響從黑暗盡頭傳來,雖然幽微,卻綿延不絕,如水波一樣徐徐擴散開。

隨著那一聲“叮”響,黑暗籠罩的結界一陣輕顫,似是從內部發出戰栗,搖搖欲墜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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